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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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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北,戒指是我交給警察的,雖然我不知道阿城出去做過什麽,可我一定要確定陳美鳳是殺人犯,我為什麽要這麽做,你心裏應該明白,你是為你媽媽,而我是為了我唯一的外甥,失手殺死一個無辜人和殺死一個罪犯有本質上的區別,希望你能理解。”

杜雨城舅舅還在說著,我的腦子已經炸掉了。

“小北,阿城去找你了,希望你能明白我的立場,明白你們之間的溝壑,正確處理你們之間的關系。”

他說完最後一句話,掛了電話。

我的世界整個坍塌。

姚美麗搖著我的肩膀,對我吼著什麽,我完全聽不到,看著她的臉,腦子完全不會接受外來信息。

她晃的我腦袋暈,於是我開口說話:“你能不能不晃,晃的我腦子暈掉了。”

“總算是開口了,我還以為你傻了呢。”她吐口氣,倒在我身邊。

我努力深呼吸一口,胸中的悶氣總算是出來些,人也清醒過來,趿鞋下床,朝門口跑去。

“哎,你去哪裏,去哪裏啊……”姚美麗在我身後喊。

我拉開門要出去,正與門口的一個人撞個滿懷。

是杜雨城,他一把把我拽到懷裏,抱著我,將我抵到墻上,憤怒的語氣:“為什麽躲我?為什麽又要分手?”

“我就想問問你,你為什麽要撒謊?你明明是我媽去世的那段時間出去的,為什麽要眼你舅舅一起說謊,我媽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系?”我盯著他的臉,問我想知道的問題。

他臉上的憤怒一下子變成憂傷,聲音弱下來:“我舅跟你說的?你相信他的話?”

“我不相信他,所以才要問你。”

“你如果不相信他,為什麽還要問我?你明明就是相信他,相信我跟阿姨的死有關系是不是?”

“這正是我想知道的。”我回他。

他渾身顫抖:“你相信我跟阿姨的死有關系或是我殺了阿姨?”

“不相信,所以才會問你。”我執拗的回他。

他松開我,倚著墻站住:“是,我是撒了謊,我確實看見阿姨被車撞了,我出去找她,是想叫她去自首,我告訴她會給她找最好的律師打官司,跟她保證一定會輕判,雖然會坐牢,可一定不會坐很久,可她不聽,非要逃走,我沒辦法說服她,只好任她走。

我眼看著她走過長街,拐進一條小巷子,消失了蹤影。

我正打算離開的時候,她卻突然又從巷子裏驚慌失措的跑了出來,朝我舞動著雙手,似乎在向我求救,她身後似乎跟著一條人影正在追她。

我正要跑過去,一輛疾馳而來的大貨車將她撞倒在地。

我本來是打算上前施救的,可正巧的是有輛醫院的救護車經過,當即停下來,幾個醫生護士跑下來。

我想知道在巷子裏追阿姨的究竟是什麽人,便沖進巷子裏去追人,也確實看見一個人影朝巷子深處跑去,我一直追下去,可沒有追到,再回來的時候,阿姨已經被救護車拉走了,我不知道她被拉去哪家醫院,而舅舅正在找我,看見我,死活將我拉回了家,跟我說人死不能覆生,最重要的是看護著你,不要讓你出事。”

我沒來得及開口,攀著門框站著的姚美麗替我開口了:“追阿姨的人究竟是誰?你沒有查查附近的監控?如果這個人真的存在的話,那阿姨可不是畏罪自殺,而是被人謀殺,要替她申冤的呀。”

“我查過,那條小巷子裏沒有任何監控,馬路對面有兩家有監控的超市,我都查過,沒有拍到那人的行蹤。”杜雨城垂頭喪氣的說道。

姚美麗咧咧嘴:“這位先生,這個人是個鬼不成?究竟有不有這樣一個人哈?”

杜雨城的目光緊盯著我:“顧小北,你相不相信有這樣一個人?”

我沒辦法回答他。

我是想相信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,可我的理智卻告訴我,這根本就是一派謊言,根本不能夠相信。

他舅舅從電梯裏走出來,走到他面前,嚴肅的聲音:“阿城,現在出發回去,要十幾個小時,姥姥能不能等著見你最後一面,就在你的一念之間,你有選擇權,留在這兒還是跟我回去,我給你一分鐘的思考時間。”

杜雨城一拳砸在墻上,我心疼欲裂,眼淚不停的流,疾步沖進門去,把門關緊。

“小點兒,他不一定不選你的,你怕什麽,等等結果了。”姚美麗揪著的衣袖要去開門。

我阻止她。

“別聽那老男人瞎幾把扯,這一準是個圈套,什麽姥姥病重,要見最後一面,撒謊都用這種老梗,也不知道換一換。”姚美麗哼一聲。

“萬一是真的呢?”我有氣無力的回她。

我知道人這一生總是要面對很多選擇,每一次的選擇不一定是對的,可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的心。

我好好的在這裏,心碎又不是身死,有很多時間可以等他回來解釋,也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忘記他。

可他姥姥人到晚年,如風中之燭,萬一在他沒回去之前就熄滅,我這一生都會不安。

我相信他也是如此。

若他相信來日方長,就一定會選擇離開。

“顧小北,我走了,不過你給我聽好了,不管你躲到天涯海角,我都會回來找你!直到找到你為止。”

他果然如我所料,在門外重重的留下一句話之後,走廊裏響起離開的腳步聲。

我打開門,他和他舅舅正走進電梯。

他沒有回頭,他舅舅看見我,嘴角露出冷漠的淺笑,朝我擺擺手,卻豎著中指。

“這個臭男人不地道,什麽玩意兒,豎中指?要不是他媽要死了,老娘找人弄死他!”姚美麗在我身後嘀咕。

“姚姐,是不是有個悲劇收尾的愛情才是完美的愛情?”我關上門,癱在地上,問她。

她盤膝坐到我身邊,嘖嘖嘴:“也不是吧?完美的愛情難道不是兩個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嗎?”

“不是,那才是悲劇,愛情的盡頭是婚姻,婚姻是愛情的墳墓,生活在一起毀掉愛情的開始,我和他,這樣分手,也許才是最好的,至少回憶裏他是完美的。”我成了哲人。

姚美麗嘆口氣:“小不點兒,跟姐一樣把現在當成人生的最開始,好好活下去吧,沒有男人有什麽了不起!一樣活的風聲水起,八面玲瓏。”

我覺得她說的話特別對,我想把自己活的風聲水起,八面玲瓏。

於是第二天,義無反顧的跟她去了她的公司。

她的公司叫美麗娛樂公司!實際上卻是一家夜總會!

我躑躅不前的時候,她推我進門:“小不點兒,這是瞧不起姐是不?我又不是讓你來當陪酒女郎,我是讓你來當我助手的。”

“姐,我,我當不了你的助手,我就不是幹這行的材料。”我額頭冒虛汗,拒絕她。

姚美麗燃起一支煙,解嘲的笑:“我倒是忘了你是個良家婦女,跟我不一樣。”

我無言以對。

她對自己的嘲笑讓我無地自容,不過從心底說,我真的是瞧不上這樣的女人。她有選擇的餘地,卻還是選擇作一個有婦之夫的情婦,這本來就是件錯誤的事情。

我走出她辦公室的門,她沒有挽留我,只是在我身後喊:“用得著我的時候,只管來找我,我這門永遠朝你開著。”

我感動的有點想流淚。

這一生認識過很多人,總覺得友情是需要時間來一點點建立的,可姚美麗對我好像不是這樣,她跟我似乎一見如故,毫不猶豫的把我列入了她朋友的名單裏。

我走回家,想去看看小東和小宇。

好多天沒見過他們不知道怎麽樣了。

家裏的防盜門無情的鎖著,我的鑰匙打不開鎖,擰了十幾下,擰到手酸,還是開不了門,身後響起顧小南冷冷的聲音:“我換了鎖了。”

我閃身挪到一邊,她上前開了鎖。

“我過來看看雙胞胎。”我站在門口對她說。

“不用了,我已經把他們送去了東郊的私立學校,剛從他們學校回來,一切都好,不用你惦記。”她冷漠的語氣。

我轉身要走,她扯住我的衣袖把我拽回來:“顧小北,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我?”

我搖搖頭,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。

我恨她什麽?是她應該恨我,是我沒有照顧好她,沒有給她足夠的信心讓她能沿著自己的路走下去,而被迫把自己嫁給一個混蛋。

“過你自己的生活吧,這個家我會照顧,我們欠你的,我也會還給你,這個房子留給你,不管以後你住不住這裏,這裏都是你曾經的家。”她的聲音溫柔起來,惹的差點掉眼淚,可心裏卻還是痛。

“不能把我送進監獄,心裏感到不安,想贖罪嗎?”我盯著她濃妝艷摸的臉。

她咬緊嘴唇,半天才咽口口水,眼淚流下來:“那個故事根本不能夠讓你擔上教唆殺人的罪名,在跟警察說這件事之前,我已經問過律師了。”

我狐疑的盯著她。

不想把我送進監獄,又為幹什麽要那麽做?我真的想不通了。

她把我扯進客廳,將我摁倒沙發上坐了,把一串嶄新的鑰匙遞給我:“家裏的鑰匙,有時間跟我去房產交易中心把房本改成你的名字好了。”

“顧小南,你什麽意思?”我把鑰匙放到茶幾上,問她。

她深吸幾口氣,面目憂傷:“就算跟杜雨城去國外生活,依你的個性,也會時不時回來看看這個家,看看雙胞胎和你的朋友吧?”

她把我排除在外,是想從此跟我一刀兩斷麽?

我望著她,等她的下文。

“姐,你還記不記有一年我們瞞著媽一起去獻血的事?”她突然茬開話題,開始說別的。

我點點頭,當然記得那件事。

那年冬天,媽做事的公司倒閉,一時找不到工作,臨近過年,家裏卻什麽都沒買,我和她假裝成年人去獻血車上獻血,因為我聽說獻完血後會有禮物拿。

結果被血站的工作人員看出來,追問我們原因,她哭起來,把家裏的情況告訴了那幾位大姐姐。

大姐姐聽完流了淚,給我們買了一堆吃的,然後把我們送回了家。

“我也想不到,我本來以為我們互相支撐著走過了最艱難的時刻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,沒想到會搞成這個樣子。”我艱澀的回她。

她苦笑一聲:“顧小北,你別裝瘋傻了,這些年媽怎麽對你,怎麽對我和雙胞胎,你眼瞎看不到嗎?”

我心疼,沈默半晌,回她:“家裏這種情況,我是老大,當然承擔的要比你們多一些,我從來沒有怨恨過媽,也沒有怨恨過你們,你選這條路是這些年最讓我痛心的一件事,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做這種事來承擔起養家的責任,我一直都認為養家是我和媽的責任。”

“顧小北,你越是這樣說,越是標榜你的偉大,越讓我心疼,你知不知道!你根本不需要為我們付出這麽多,你跟我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一種人!”她跺起腳來。

我選擇不聽。

有些事我想逃避,逃避了就可以當不知道,不知道就不會難過。

所以,我起身要走。

她一把把我推倒,怒吼:“我問你那次獻血的事,並不是要你記起我們之間的感情,而是想告訴你,那次有個姐姐給我們驗了血型!我剛學過生物裏的血型那一章,你的O型血根本不是爸和媽能生出來的孩子的血型!”

“她驗錯了。”我無力的反駁,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。

“你知道嗎,你輟學後,我一直受著良心的譴責,每天看見你疲憊不堪的回家,都心疼的要命!你根本不需要養我們這些跟你毫無關系的人!你也不該過這樣不堪的生活!你該去找你親媽!她一定不像我媽這樣粗俗不堪!”

她繼續吼,我弄不清她的意圖,腦袋疼的要命!

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這死丫頭報答我,也從來沒有想過我根本不是陳美鳳的女兒。

這死丫頭真的是要氣死我了!

“顧小北,我只比你小一歲半,爸爸活著的時候,最讓我傷心的就是他只疼你一個,教你寫詩,帶你去動物園,睡前給你講故事,卻總對我視而不見,我纏著他,要他看到我,想讓他像對待你那樣對待我,可他卻總是敷衍我,雖然不對我發脾氣,卻對我從來也不熱情。

我曾經覺得是我做的不夠好,沒有你優秀,所以爸爸才不理睬我,我拼命向你學習,學你走路的姿式,學你說話的樣子,學你吃飯的樣子……”

“夠了,南南,不要再說了,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?過好你的日子,別再想以前了。”我打斷她的話,不想再聽她繼續說。

她又是一聲冷笑,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陳舊的信封丟到我身上:“這是在媽的遺物裏找到的,一個女人的照片,後面有爸爸寫的字:此生摯愛!這摯愛才是你媽,你們長的很像很像!也難怪媽那麽恨你,總是對你粗氣大氣,你是她情敵的女兒!就是因為你媽,爸才對媽那樣冷淡,讓她沒有過過一天被丈夫愛的日子!”

我拿起茶幾上的信封,不想看裏面的內容,直接撕爛,丟到腳下的垃圾筒裏。

她目瞪口呆的望著我。

“顧小南,從我有記憶起,我就在這個家裏生活,不管是富有還是貧窮的時候,這個所謂的我的親媽從來沒出現在我的生命裏,她把我帶到了這個世界,我是該感謝她,可除了感謝她這一點之外,我並不覺得我跟她還有什麽別的關系。

你不用這麽激動,也實在不用內疚,雖然我們可能真的沒有血緣關系,可我們卻是被同個爸媽撫養長大的姐妹,這一點你改變不了。”我站起來,對她說道。

她擦把眼淚,把頭扭到一邊,輕聲嗚咽。

我走過去抱住她,她掙紮兩下,不再動,靠在我肩膀上,嗚嗚哭起來。

“死丫頭,這算什麽事,你早就知道就該早告訴我,何必一個人守著這秘密於心不安呢!什麽大不了的事,你真的覺得把我趕出家門,不管你們,我就幸福了?”我拍著她的肩膀,啞聲說道。

她點頭,下巴撞到我肩膀,弄的我生疼:“你不會知道這些年我的感受,輟學的本來應該是我,養家的也應該是我,可我懦弱,我不想變成一個無知的婦人,一輩子像媽那樣沒有出頭之日,成天為養家糊口忙的焦頭爛額,我害怕,我自私,明明知道媽在利用你,也不敢說,我對不起你……”

我真的想掐死她算了。

這女孩子的腦回路究竟哪裏接錯了,竟然因為心中不安就毀掉自己的大好前途!

只是事已到此,也只剩下一聲嘆息了。

“小南,不哭,不哭了哈,他讓你在家待著,還是跟他一起經營公司?”我拉著她的手坐到沙發上問她。

“他家裏邊說,先讓我在家生兩個孩子,再作別的打算,只要生了兒子,就把家產都交給我,到時候我想幹什麽都行。”她回我。

我哏了哏,苦笑,現在醫療發達,想生兒子倒不是難事,怕只怕這種承諾根本就是空頭支票,根本就是騙人的。

“你現在離開他回學校還來得及,我去找老師,給你辦一年休學,明年接著考,繼續念書好不好?”我問她。

她飛快的搖頭,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下來:“你怎麽這麽傻?我去警察局告發你說你教唆殺人,就是為了讓你跟我們劃清界線,從此不再有聯系,你為什麽還要回來哈?為什麽還要關心我們?你真是個傻瓜!”

“別說這些沒用的,答應我離開他!”我聳著她的肩膀,問她。

她流淚搖頭:“姐,這是我自己的選擇,我不會回頭的,你去了國外,記得還有我們幾個兄弟姐妹,有空回來看看就行了。”

我摸摸她的頭,嘆氣:“死丫頭,姐不去國外,也去不了國外,姐跟杜雨城分手了。”

“分手?”她驚叫一聲。

我苦笑:“沒有什麽不可能,愛的再深也抵不過現實的殘酷啊,他家裏都不同意,使各種招數拆散我們,散就散了吧,與其拖累他一輩子,不如就這麽算了。”

“你總是這樣沒有主見!拜托你別總去想別人,為你自己想想行不行?只要你們披此相愛,結婚後有了孩子,他家裏人再不同意又能怎麽樣?只要他愛你就夠了!”她朝我吼,噴我一臉唾沫星子。

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她,至少她敢做也為,她想做什麽就去做了。

我呢?我只會空想,什麽都不敢做!被動的等著別人來愛我,別人來主宰我的生活。是該拿出點勇氣好好活著了。

“我打電話找他。”小南掏手機。

我默默的看著她,倒是希望她能打通電話,讓事情重新輪回。

外面傳來敲門聲。

我去開門。

門外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和一位打扮得體優雅的中年婦女。

“請問,你們找誰?”我問她們。

老太太上下打量我兩眼,中年婦女嗯了一聲:“媽,長的真像若曦,這是若曦的女兒沒錯了。”

老太太似乎沒聽見那女人的話,嚴肅的神色問我:“顧惜文是住這裏麽?”

顧惜文是我爸。

“是,他是住這裏。”我回她。

她的面色越加嚴肅憤怒,聲調發顫:“讓他出來見我!”

“他不能出來見你了,他已經死了十幾年了,你想見他,怕是要再等上幾年去下面見了。”小南站到我身後,冷聲道。

老太太面色一下子蒼白如雪,身子晃一晃,倒在中年婦人身上。

“小南,打電話叫救護車!”我吩咐小南。

“不用,我就是醫生,幫我把老太太搬進去,她只是一時氣急,沒事的。”中年婦人對我說,倒是很冷靜的模樣。

我和小南一起動手,幫她把人搬進來放到沙發上,她在老太太身上搗鼓一會兒,老太太長呼一口氣,張開眼,看見我,一個激靈坐直,伸手指著小南:“你剛才說什麽?”

“我爸十幾年前就死了,你們是什麽人,找他幹嘛?”小南重覆一遍。

老太太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,泣不成聲,不斷拭著眼淚,完全失去剛才雍容華貴的模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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